晚上睡不着的时候,梁铁心总会想,我从广州辞职回村里生活,是为了以后可以自由地活着,回到老家了,被那么多东西束缚者,反而变得不自由了,难道选择FIRE,一定要舍弃些什么吗?“健康”“自由”“金钱”是胡扯的三角,没办法统一吗?
没车、没房、不婚,但爱好写作的梁铁心,在32岁那年,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广州,不再工作。
他收拾好行李,毫无顾恋地回到老家——广东云浮市下面的一个村子,重新装修了老房子,开始计划中的FIRE生活。
FIRE生活,起源于美国,全称是Financialindependenceretireearly,中文释义就是“财务自由,提前退休。”
在云浮FIRE了大半年后,他感受到的最大不同,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和自由。
罗浮是一个多山、多水、自然的地方,灵溪穿城而过,罗浮人少,人在这样的环境下,做什么都是慢悠悠的。他在老房子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开辟了菜园、花园,只在温度最舒服的早上和傍晚劳作,种菜、种花。时间充裕、饱满,有大段的闲暇,可以去山上散步,欣赏风景,或是干脆宅在房间里思索、写作。再也不用像从前一样,上班、通勤、加班,也不需要跟任何他不愿意接触的人打交道。
-01-
起因
梁铁心离开广州,不再工作的念头,源自于和领导的一次剧烈争吵。
梁铁心爱大自然,一直追寻一个安稳自由、贴近大自然的生活。他以为在广州只要足够努力,就可以赚到通往自由生活的门票。
可是命运早已给他安排好了,世俗的东西并不适合他,他的几段工作经历都不是很顺利。
梁铁心在广州一所大学中文系毕业后,在广州报社当过一小段时间的记者,后辞职在教培行业做过咨询老师,在金融机构当过行政,这些工作不单只要付出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,而且只有多的底薪,通勤时间还很长,每天下班后回到家,就想蒙头大睡,根本没有自己的一点儿时间。
偶然的一次机会,他刷起豆瓣,发现了FIRE这个小组,他了解到小组内有一些人选择暂时“归隐”,有二十多岁在山上待了四年的隐居者,有去寺庙做义工的,也有放弃学校职位回乡归田园的。他瞬间感觉两眼发光,心不由地悸动起来,这不正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吗?自由,不受三点一线的束缚,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也拥有自己热爱的事业。此后,FIRE的想法,就像种子一样播种在他的身体,逐渐萌芽、成长。
FIRE生活在网上是一个火热的话题,以豆瓣「FIRE生活」小组为例,加入组员已接近10万人。
于是他再度换了一份工作,经过介绍到了高职院校当宣传。这份工作,是他最后的期待,也恰是这份工作,掐破了他对打工的幻想。
他以为,学校是纯净的地方,够轻松、福利也好,工作内容也是他喜欢的。他在这个大学里安安分分做了三年宣传,在员工里面也算是元老了,但他发现这类型的工作,有他无法理解的法则:一切以领导为中心,一切惟上是从,领导犯错,不能说是领导的错,是下属没有提醒领导;很多事大家都心照不宣、默然认许的,却在公开场合表演得毫不知情,工作上熟稔地走个形式;明明“三唔识七”的人,却硬着头皮套近乎,随时在最恰当的时机恭维对方,故作熟络,维持关系。
梁铁心有自己的骄傲,他说自己是第一个走出村里的大学生,是村里最聪明的孩子,他不愿做这样的傀儡,没有了自己的灵魂。刚毕业时,导师说他文笔好,推荐他进了报社,说他适合做学术研究,提出了给他赞助费读研读博,他不想麻烦别人,宛然拒绝导师的好意。他认为,在学校工作下去束缚了他的思想创造力,他的才华无处施展。
三年后,梁铁心向学校领导提出了辞职,领导以突然辞职为由要扣掉他这个月的绩效以及社保,梁铁心与领导激烈争吵,据理力争,双方都争得面红耳赤,领导恼了,骂他:“你是不是有“妄想症”?”。周边的同事看见了,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,连劝话的都没有。梁铁心里觉得屈辱,又不得不默默承受这一切。“不再工作”的念头再出现在他的脑海,那颗FIRE种子深深根植在身骨里。
“我出生贫困的农村,在社会底层长大,看过底层人对现实的残酷和无奈。深知我这种出身、这样的家庭环境、目前的境况和自身条件,根本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跟现实讨价还价,也没有任何资格去任性使气,我更应该放下身段,去奋斗,去改变自己,去适应现实。”
“对我来说,工作只是通往FIRE的支票,但是要获得这张支票的代价太大了,除了时间、精力,还要牺牲个人的情感、自由、尊严,或许终此一生,都没有办法实现FIRE。我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,我对世界仍有很多的好奇心和探索欲,我不愿意被困住。我不做了,我就任性这一次,如果做不成,可以接受重新开始,可以接受低薪再就业。”
他下了决心,收拾了行李,回了云浮老家。
-02-
落差
同样做出了FIRE选择的,还有很多年轻人,例如公里之外山东乳山银滩的杨海,他比梁铁心年长几岁,在深圳的一家金融企业做数据分析师,正好赶上年后的房地产发展最好时期。他在深圳和老家乳山银滩都有一套房。而令杨海作出FIRE选择的,是他知道身边有一位同事前段时间心梗猝死后,感觉自己身体健康被工作掏空,怕有一天他也会像他同事那样猝死,他不禁想,人努力工作赚钱的意义,到底是为了什么?
杨海和梁铁心都没有放弃“健康”的选项。杨海辞掉了深圳高薪工作,把深圳的房子拿来出租,自己回老家住,除了每个月收取房租,还有另外一些投资的收益可以供使用,足够他度过下半生了。
但经济问题,决定了梁铁心能否成功FIRE。不再打工,回云浮村里,那就意味着他要和过去种种以及村子周边的一切做抗争。
广东罗浮是广东人口最少的一个地级市,而他住的地方在罗浮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头,村子常住人数满打满算,还剩四五口人。
他回到了父母留下的老屋,从先前攒下的10万元里拿出一部分修建祖屋。从村的后山远远看过去,都是土泥砖搭起的低矮小屋,与广州的高楼林立相比,他觉得这里的空气更新鲜,更自由,更舒畅很多。
人烟稀少,树木林立,野草丛生,野兽出没,是这里的写照。在寂静的夏天的黑夜里,独对孤灯,窗外的野草丛的蛇鼠的窸窣声,穿窗而入;屋后土山上的树林中夏虫哀鸣,此外就是一些蚊子,然后就是一片寂静。到了寂冷的冬天,山里就一片死寂了,没有了虫鸣鸟叫,却更令人寂寞。山里的冬天格外寒冷,屋子没有热水器,想要洗热水澡,要拿电热棒烧水,再以最快的速度擦身。
人生至此,好像只剩下自己孤零一人,将何以堪!可是他怡然自乐,笑说“这才是生活的本质啊?”。
选择回家乡,不单只要面对自然气候的问题,这里很多基础设施比不上广州的,这里没有电影院、酒吧、餐馆、ktv,附近5公里内也没有菜市场,想要买一些别致的菜,还要骑车到5公里外的集市上采购,一切都是自给自足。这样也有一个好处,就是生活费少,加上每个月元的流量费,所有花销加起来元已经足够生活了,如果再省一点,甚至更清贫一点,可以FIRE得更久。
“可是相对于广州三点一线的囚牢生活,这里便是天堂。我每天上下班在地铁里,观察到周边的人,他们都活得很机械,手指上下滑动手机屏幕,眼神呆滞失焦,失去了灵光,失去了生活的多样性和对生活的热忱,所有的一切都被可恶的资本压榨得一干二净。他们就是被资本圈养的猪,到了一定的年纪,没有价值就杀掉。对比此,我更愿意回归田园生活,享受闲暇时光,做自己的造物者。”
在广州打拼的这些年,他攒下了10万元。拿出了一部分出来修建祖屋,剩下的钱,以每个月元花销算,还可以FIRE5年。梁铁心也有假设过,5年的FIRE,这是要建立在经济基础上面的,如果FIRE途中出现意外,比如父母或者亲朋的身体有恙,那FIRE就得中止。
他从来都没有舍弃过“健康”的选项,如果哪天家人生病了需要他了,他会马上结束FIRE,投入工作。如果去工作也是难解燃眉之急,那只能顺其自然了。
但至少,现在他没有打算停止FIRE。
回村里的第一年,梁铁心过着“东躲西藏”的日子,心理还需要建设。
他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榜样,呆在村里的日子久了,村里就会传出风言风语。在村民的意识中,大学生应该是留在广州的高档写字楼工作,在广州买车、买房、结婚、生孩,回来穷乡僻里干什么?梁铁心家门总是紧闭,就是为了躲避村里人异样的目光,出门到后山散心,为了躲开熟人,也特意绕远路,确实碰上了,一旦跟谁四目相对,赶快把眼神挪开,装作没有看到。到了节庆日,人都回来祭祀,难免四目相对,追问起来,就说自己在做自媒体,这能赚大钱。
人总是矛盾的综合体,他不断地和村里闲言碎语做对抗,一边不断地安慰自己好日子很快就会来。
他经常坐到房间书桌旁,凉风穿窗而入轻轻抚动他发毛,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草地、树林、远山绿水,似乎此刻运筹帷幄;开阔碧蓝的天空映入他眼帘,屋子里的猫狗不时地来蹭一下他,这一动一静,稍稍舒缓他不安的心。
他重新思考一些更宏大的命题,自己与社会的疏离感、游走在生活的边缘感来自哪里。他感觉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。
钱囊日渐羞涩,梁铁心不得不思考下一步的动作,游走在生活边缘,过得不真实,都是因为脱离了社会,因为金钱才是立足在社会的基础。他准备做自媒体,投稿。同时把住宅修建得更舒适更天然一点。供一些慕名而来的朋友提供吃住,收钱一位。
-03-
转折
梁铁心FIRE生活进展得并不是很顺利,想放弃一切社交,斩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,但是有人的地方,就有社会。人的衣食住行,难免都会与外界形成紧密的联系。
梁铁心出生在计划生育的年代,他有3个姐姐,他属于超生的那个。小时候家里穷,三个姐姐为了家里生计,早早就不读书,出去外面打工赚钱作家用,供梁铁心读完大学。父母为了躲避超生突击检查,全家像打游击战一样过着不安稳的日子,梁铁心经常转学,做插班生,有时候班里来了新面孔,老生就会欺生,他不断地转学,去新学校,认识新同学,还没完全融入就又要离开了。在复杂的环境中成长,这也造就了他敏感、爱思考、独立的性格。
“你至少要在县城买一套房子,娶个老婆,不然就断亲。而且要在三年内完成,不行的话,你就考个老师做吧。”他的姐姐认为他这样是胡闹,知道他丁克,给他下了死命令,因为他现在已经32岁了,人生大事已经算是迫在眉睫的事了。鉴于姐姐对自己的照顾恩情,没办法忤逆,但如果顺从姐姐们的旨意,在县城买房,在县城工作,那就像隔壁的老黄牛那样,不得不在一个高速运转的系统里无休止地工作,任劳任怨,其代价可能是一生,那FIRE,就成了伪命题。
他只是口头答应了姐姐,心里却想着要赶快把自媒体弄好,把民宿做好,只要半年内有起色,就不用再回去打工。
后来,梁铁心的自媒体和民宿性质的农家乐做得越来越好,姐姐见他的日子慢慢地好起来,对他的选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梁铁心的FIRE生活终于有了源源不断的经济来源。他可以留下更多的心思去仔细观察这个世界,这个大自然。
最近几个月梁铁心在建鸡舍,养鸡,种菜种花。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,再也没有人来一直盯着他的进度,他们可能也习以为常了。
没有人盯着,劳作起来也更自然起劲,累了躺下树荫庇护下的草堆上休息,或去赏花扑蝶。一只漂亮的蝴蝶飞了过来,停在刚开满朵的花蕊上,马上拿出手机拍一张;冬瓜熟了,看看有没有被虫吃掉;路边的梅子熟了,顺手摘几个放进嘴里,没有农药,纯自然的果子!劳动还是会身体酸痛的,但自发劳动的累是身体的累,像是健身后的身心都会舒畅,不像城市里永不停转的螺丝钉,身心俱疲。
“我选择这条路,没有走错,我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去亲近大自然,我们在自然里,可以得到的东西,实在太多了,就看你能领取多少。”
梁铁心总是喜欢到视野开阔的后山去,静静地观察树林里大树的枝叶迎风摇动的样子,细细地观察一片叶子的脉络,细细地回味一朵花的芬芳,细细地听山鸟们的交谈。你可以在石头上静坐半天或在荒野里闲逛一上午,独与天地相往来,独与山川日月相起舞,也不会有人认你做疯子。
10月的一天,梁铁心悠然躺在院子里藤椅上看了一整天的书,晒了一整天太阳,看着太阳慢慢升起,再慢慢沉下来,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,他觉得这些阳光弥足珍贵。
他又想起在广州那家金融公司做行政工作时的很多同事,为了完成公司的KPI,大多人在21点后打车回家。那些早晚都在大楼里埋头写代码的人,是无福享受到阳光的照耀了。
但现在,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耀着他。
“我的选择是对的,我相信不久的将来,将会有更多的人回返家乡。而我不过是,先行一步,而已”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0431gb208.com/sjsbszl/4968.html